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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克玛·热夏提的咖啡馆坐落在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纳达齐牛录乡。10月中旬，记者走进这间以她创作的系列雕塑作品“毕达尔”命名的乡间咖啡馆时，天空正下着大雨。坐在咖啡馆的沙发上，可以看到雨丝斜划过玻璃窗，让窗外草地上的一对雕塑更显朦胧。
“也是毕达尔系列？”
“对。”她回答，“是一对情侣。你看，那一位低着头，是因为比较害羞。”说到这，沙克玛笑了。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她常常笑，常常说“哇塞”。
从当年那个忧郁的小女孩变成现在端着一杯咖啡，望着窗外，感慨当下的生活真的很“哇塞”的青年艺术家，沙克玛走了很长的路。
沙克玛的雕塑作品。 受访对象供图
“如果考进中央美术学院你就是替哥哥实现了梦想”
沙克玛很爱她的哥哥。在她眼里，哥哥极具绘画天赋，“那时候，他师从县文化馆的关德光老师，一个本子一个本子地画。”转折发生在沙克玛14岁那年，哥哥因意外离世，绘画之路夭折。
沙克玛不甘心，哥哥是为艺术而生的人啊！她要替哥哥继续画画，替哥哥实现他的梦想。她走进县文化馆，跟着关德光学画。同哥哥一起学画的兄长告诉沙克玛：“如果能考进中央美术学院，你就是替哥哥实现梦想了。”她记住了这句话。高三那年，为更系统地学习绘画，备考中央美术学院，她从县四中转学至伊宁市二中。她向美术老师要来画室钥匙，每天课业结束，就钻进画室画画，从满天星光画到天光初露。然后回宿舍睡2个小时，再去操场背文化课。
2006年3月，沙克玛参加了中央美术学院的面试。5月，她收到了专业课录取通知书。“捧着通知书，我整整哭了一天。”沙克玛说，哭完，擦干眼泪，投入到文化课的备考中。
高考结束后，估分时，沙克玛觉得考得不理想，但她仍旧在第一志愿里填上“中央美术学院”。倘若这次没考上，那就来年再战。
幸运的是，最终她以高过录取线一分的成绩走进了中国美术的顶尖学府——中央美术学院的大门。这是对哥哥的告慰，是对他短暂生命的延续。而对沙克玛来说，她将开启的这道艺术之门，门内或有气象万千、鲜花遍地，但开启它，需要的是千钧之力，需要的是交付全副身心地去爱、去创作，不是替别人，是为自己。
正在作画的沙克玛·热夏提。李剑 摄
“我想退学，卓然木·雅森老师给我回了一封很长的信，说坚持下去”
一进中央美术学院的大门，沙克玛就发现了自己和同学之间的差距。“同学们画得太好了。”沙克玛说，整整1年，她常常抱着一卷画纸哭，不知道从何落笔。她萌生了退学的念头。这时，她想到了卓木然·雅森老师。卓木然·雅森是新疆著名油画家，被沙克玛视为偶像和榜样。2007年，在一次参观画展时，她遇到了卓木然·雅森，并把卓木然·雅森留给她的一张名片悉心保存起来。
面临人生这样一个重大抉择，彷徨的沙克玛拿出名片，照着上面的邮箱，鼓起勇气给卓木然·雅森写了封信：“我到底该怎么办？”
沙克玛没想到，她收到了一封长长的回信。卓木然·雅森在信里说：“姑娘，坚持下去，未来一定会很美好。”其实，不在于卓木然·雅森在信里说了什么。让沙克玛备受感动和鼓舞的是这样一封回信里所包裹着的一位成就卓著的前辈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后辈的真诚鼓励。真诚无价！沙克玛决定抛弃一切杂乱念头，坚持下去。
评估了自己的心理状态，沙克玛在分专业时，选择了雕塑专业，“因为有大量手工创作，可以缓解自己的情绪。”国家通用语言水平不好，不能准确掌握老师布置的作业主题，她就拜托同学把题目写在本子上，去图书馆，对照题目，把所有相关书籍找来阅读，“老师要求两个星期完成作业，我就用一个星期阅读，一个星期创作。”而一旦进入创作，沙克玛全身心投入，不分昼夜。“有一次，我在画室创作了三天三夜。回到宿舍就睡，睡了三天三夜。”沙克玛说。
“毕达尔，意为失眠，也意为觉醒”
如果说人生有分水岭，开始着手创作“毕达尔”系列的雕塑作品就是沙克玛至今36年人生的分水岭。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情绪都处于一种十分低落的状态。失眠是我的常态。”沙克玛说。进入毕业季，每一个毕业生的最大任务就是完成参与毕业展览的作品。能否入展，是学生们能否顺利结业的评判标准。
为了专心创作，沙克玛专程去校外租了房子，一宿一宿不眠不休地设计，一日一日坐在咖啡馆观察窗外走过的人群。“有的人走路，就像一道闪电从窗前一闪而过。有的人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重。他们走路的体态、站立的姿势，透露着他们的情绪。”沙克玛说。这些被捕捉到的瞬间，一点点在她脑海中汇聚，终于成长为灵感的火花。
沙克玛将自己的情绪状态与不同情绪状态下人们的站立姿势结合起来，开始创作“毕达尔”系列草图，“毕达尔，意为失眠，也意为觉醒。”这就像人的情绪，哪有界限分明，往往混沌不清。
草图完成后，沙克玛找老师看。老师说，非常棒，放手去做吧！可把草图转换为不锈钢等高端材质的雕塑作品，这是很大一笔开销。“我没那么多钱。”沙克玛向老师直言。老师鼓励她，“那就做木雕，只要作品好，不用怕。”
沙克玛于是拿着设计图去郊区山里的雕塑厂，找木头，做雕塑。毕业答辩时，雕塑系20余位老师共同通过大屏点评每一位同学的作品。沙克玛紧张极了。
当沙克玛的作品展示在大屏上时，当听到她的老师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们一位少数民族同学设计的作品”时，当一位年轻老师看过作品站起来说“沙克玛，你可以靠着这组作品躺着吃一辈子”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沙克玛成功通过答辩，50件雕塑作品参与了当届的毕业展览。一位美国艺术家直奔她的作品、与她探讨了近两个小时，她的内心发出一个肯定的声音：“‘毕达尔’是成功的。”
此后，沙克玛始终专注于创作毕达尔系列。她说，她会创作一辈子。人的内心多么丰富复杂。那些无从表说的，都可以由艺术体现。
沙克玛的这组作品不断在更大范围内得到认可：入围2015年度“亚洲青年艺术家提名展”，并赴意大利米兰国际艺术中心参与巡展；入选“天山脚下 塑说新疆 全国优秀雕塑作品巡展”等大型展览；先后于2017年、2023年在北京和广州举办个展。（ 文/图 记者 李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