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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伊犁察布查尔布哈农业系统是由察布查尔大渠及灌区共同组成的具有锡伯族特色的农田水利生产系统。“布哈”，锡伯语，即“大渠”的意思。这条大渠开挖于清朝嘉庆年间，是当时锡伯族军民人工开挖的伊犁地区最大水利工程，迄今已有200多年历史。大渠建成后，不仅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形成了锡伯族特有的农耕文化，也为锡伯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它被一代又一代锡伯族人亲切地称之为“母亲渠”。目前，察布查尔大渠自东向西流经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12个乡镇场，灌溉面积达34万亩。
察布查尔大渠老龙口是遗产地重点保护对象，位于察布查尔县坎乡杏花村西北600米处，遗存完整，现在仍然发挥着引水作用。一座让人慨叹的龙口工程，一条至今惠泽万亩良田的大渠，历200余年而弥新。如今，察布查尔大渠及灌区农业种植结构不断优化，经济效益不断提高。历史与当下交相融合，共同展示着各族百姓在这片土地上缔造的自力更生、团结奋斗、屯垦戍边的爱国精神和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生活。
图为远眺察布查尔大渠龙口。记者 赖宇宁 摄
万里戍边 保家卫国
1764年，应西部边疆防务需要，驻扎在盛京（今沈阳）的锡伯官兵受命于清政府，挑选了20至40岁身强力壮、马背技艺谙熟、善于骑射狩猎的官兵1020名，偕同家眷共3275人来到伊犁驻防。按命令，前往戍边的锡伯军民分为两批出发，第一批于当年农历四月初十日起程，第二批则在9天之后出发。
随着第一批亲人渐行渐远，锡伯乡民们意识到，这一别或许就再也无缘相见。因此，4月18日，在第二批亲人将要踏上远途的前一天，留守的锡伯人和前往戍边的锡伯官兵们在盛京锡伯家庙前聚首，杀牛宰羊，祭祀祖神，吃离别饭，话一世情。
次日，第二批官兵也踏上了戍边路途。
这是一场史诗般的大迁徙。锡伯族军民赶着牛车，拉着行装，携家带眷，顶风冒雪，从沈阳经蒙古，用时一年半，跨越万里路途到达伊犁。其间，他们在抵达乌里雅苏台（今蒙古国境内）时，由于天寒地冻，无法继续前行，便在此休整过冬。锡伯族诗人管兴才在他所著的《西迁之歌》中这样描述，“车辚辚，夜夜餐风露宿；路漫漫，日日劳累已极”，正是对戍边路途艰难状况的真实写照。
等到达伊犁绥定（今霍城县），这些历经艰难险阻、满身风尘、衣衫褴褛的锡伯军民们全都梳洗整装，以最好的状态接受伊犁将军检阅。在伊犁将军按照官兵名册点名时，队伍中时常响起妇女和儿童的声音。原来她们的丈夫在路途中不幸逝世，她们便和孩子穿起戎装，代替已逝者答“到”。最终，实际到达人数为4295人，包括路途中出生的350余名幼童和不愿与家人分离而随军戍边的400余名百姓。
图为纪念万里戍边的先辈，擂鼓而歌的人们。记者 赖宇宁 摄
“200年来，金戈铁马纵横驰骋，岂容沙俄的魔爪来凌辱和吞食，每一个嘎善（村庄）都是一个英雄的城堡，用生命和鲜血保卫了每一寸土地！”管兴才《西迁之歌》的诗句反映的是锡伯军民到达伊犁后，为维护国家统一作出的贡献。他们不负使命、忠诚戍边的精神，在一封写于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的家信中也有体现。伊犁锡伯营卡伦侍卫何叶尔·文克津在信中写道，“夏日虽长，但爱惜时光，黾勉于事；蚊虻虽多，因已神定，也不觉其艰辛矣。”让他因已神定、不觉艰辛的原因正是“国家之所以设卡伦者，本为防守之计耳”“其关系非轻，应尽力勤奋。念责任之重大，又何敢稍事怠慢。” 这封家信被后人称为《辉番卡伦来信》，长期以来广为伊犁锡伯族抄传。万里戍边，旨在保家卫国。一封家信的广泛流传，正是锡伯军民们将这一使命代代传承的印证。为了纪念戍边壮举，弘扬爱国戍边精神，自驻守伊犁后，每到农历4月18日，锡伯人都会举行纪念活动。活动前，老人们先面向东北方向祭拜，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当年戍边的故事，也在祖祖辈辈的讲述中，像种子一样在每一个锡伯族人内心生根发芽。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每年察布查尔县政府都会在农历4月18日组织隆重的纪念活动，以传承260年来锡伯族军民戍边守疆、保家卫国的精神。
大渠建成 良田千顷
锡伯军民到达伊犁后，驻守在伊犁河南岸一带。他们疏浚了准噶尔时期开凿的绰霍尔旧渠，开垦耕地一万亩，年产粮食约二万二千余石，实现了自给自足。年过数载，原有田地碱化严重，谷粮歉收。且加上人口增加一倍，旧有的屯田规模已经不敷耕种。戎马倥偬、戍边防务的锡伯兵民，此时，陷入了衣食无保的生存困境。
锡伯官兵戍边驻防时，乾隆皇帝曾允诺60年换防，锡伯官兵届时可重返家园。这一说法也被管兴才写在了他的《西迁之歌》中，“皇上颁布了戍边期限，驻防时间60年一换，待到60年期满时，功载青史重返家园”。正因有着这份期待，锡伯官兵的坟墓里都会埋上陶罐，以便换防时遗骨能被带回家园。但这份期待在生存困境面前也是阻挠。
当年戍边队伍中，有一个九岁的孩子。他随同父母一起，走过万里路途，来到伊犁。孩子叫图伯特，小名图克善（锡伯语牛犊的意思）。他正像小牛犊一样，拥有勤劳踏实的秉性，直至长大成人，骨子里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精神。
嘉庆四年（1799年），图伯特成为锡伯营总管。面对当时状况，他将营务委托给副总管处理，自己率领人员实地踏访，勘测地形，收集资料，于嘉庆六年（1801年）向伊犁将军松筠呈请开挖大渠，引伊犁河水灌溉、扩大耕地的建议。
这一建议使锡伯营上下大为震动。伊犁河南岸为崖，地势较高，水怎么引得上来？而且，再过20年，就要换防，何必劳师动众，做无谓开垦？
面对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图伯特以所收集的资料论证开挖大渠的可行性，并向伊犁将军和族人立下誓言：若不成功，卸甲归田，且九族代代承担责任。
图伯特的建议获准。嘉庆七年（1802年）十月，图伯特带领锡伯官兵们在察布查尔山口开渠引水。龙口位置的选择充满智慧。此处开渠，图伯特正是利用伊犁河弯道形成的漩涡作为动力，将水自然引向高处。此外，他从锡伯营八个牛录里抽调出400余名劳动力，分成两个大队，于春秋两季分期轮换出工。每挖取一段，就引一段水开荒耕种，使得当年开挖，当年就能收益。经过七年努力，嘉庆十三年，一条东西长100余公里，深3米有余、宽近4米的大渠终于竣工。
图为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的美丽乡村。记者 赖宇宁 摄
大渠挖成后，累计扩大开垦土地7.8万亩，家家富裕，人人丰足，旧时食不果腹的局面终得扭转。清朝学者徐松在途经锡伯营看到良田千顷时，在《西域水道记》中作如是感慨：“既浚新渠，辟田千顷，遂大丰殖，雄视诸部，郑白之沃，不足云也。”
在徐松看来，被汉朝班固比作衣食之源的秦代郑国渠和汉代白渠，都不足以与这一条西域大渠相提并论。如今，这条大渠仍然在滋补着这片土地。为了感念图伯特的伟绩，锡伯营民众在图伯特生前所在旗正蓝旗（察布查尔县纳达齐牛录乡）建立了图公祠。图公祠的门两侧，有一副楹联：“仁政堪媲前贤瑞麦呈祥，懿行垂范后昆恩泽远润”，横批“政声神明”。这是后世对图伯特的感激之情，也是以这种方式传承图公精神——开拓进取和自力更生。
在察布查尔大渠龙口处，还有一尊由察布查尔县人民政府于2002年所立的图公碑，正面书写着“图公精神世代相传”，背后刻着碑文，记述当年图公率众开渠的事迹。
察布查尔县坎乡坎村村民沙比热木·阿不都热依木从2019年开始担任伊犁州野外文物看护员，每周去察布查尔大渠龙口遗址巡护、打扫卫生。她的腿脚有些不便，却十分乐意从事这项工作。她说，图伯特率人开挖的这条大渠如今还在灌溉着村里的田地，他对这里的贡献这么大。所以，从事巡护龙口的工作，给人们讲述图伯特的故事，让她感到骄傲，觉得十分有价值。
每年清明，坎乡的党员、各族群众、学生代表等一众人都会来到察布查尔大渠龙口处，在图公碑下缅怀图伯特，弘扬图公精神。代代传承 水流不息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1兵团6军17师50团等部队先后进驻伊犁，投身于开荒造田、兴修水利、筑路开矿等经济文化建设的事业中，同时戍守边关，构筑起一道永保西陲边境安宁的钢铁长城。察布查尔县也逐渐由单一的锡伯军民守卫演变为各民族多方力量共同戍守。戍卫边疆代代相承，开渠兴边也是交相接力。
1962年，新疆农垦厅副厅长、党委副书记袁新兼任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党委书记。袁新到任后，在短时间内就跑遍了察布查尔县的山山水水，通过土壤分析及实地勘察，为察布查尔县科学种田规划蓝图，推广水稻插秧、冬小麦高产栽培等种植技术。
1964年，他率领全县各族干部群众开挖建成新中国成立后察布查尔县农田水利建设的第一大工程——红旗渠，7万多亩农田因此受益。此外，为了进一步扩大屯田面积，他把目光投向了察布查尔大渠南岸。南岸土地辽阔，但无水灌溉，仍是一片荒原。袁新立即布置水电局测量察布查尔大渠以南可开发的土地。通过测量和实地考察，形成了在察布查尔大渠总分水闸处开挖察南渠的方案。大渠若成，可以灌溉察布查尔大渠以南7万亩土地。袁新立即让水电局做好开挖察南渠的前期准备工作，并就这一提议让察布查尔县各族干部群众展开讨论。在听取多方意见后，察布查尔县委决定，开挖察南渠。
图为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的插秧季。记者 赖宇宁 摄
1965年，察布查尔县委、县政府率领全县人民齐心协力，挥汗奋战，最终建成全长83公里、灌溉面积达6.5万亩的察南渠。
在察布查尔大渠总分水闸处建有一座碑亭，呈半环形的亭壁内侧有三幅大理石碑文。中间一幅是“察布查尔伊犁河灌区水利工程示意图”，示意图下有对至今惠泽察布查尔县的两条大渠——察布查尔大渠和察南渠的介绍，侧面两幅分别是对图伯特和袁新的介绍。
在袁新的介绍中，有这样一段，“千万顷，渠南北，泽西东。人间万事，百姓最重天山轻”，正是对图伯特和袁新两位先贤所作贡献的精辟总结。
如今，包括两条大渠在内的察布查尔伊犁河灌区水利事业仍在不断推进，一代接着一代干。上世纪90年代，两条大渠提升等级，建成防渗渠，进一步扩大了灌溉面积，提高了土地产出。这些年来，通过不断开掘水利事业潜力，察布查尔县耕地面积达170万亩。
察布查尔，锡伯语，意为“粮仓”。历世代开垦，当年荒原终成百万亩良田，“粮仓”二字实至名归。
蟹肥膏美 水稻飘香
2017年，察布查尔布哈农业系统入选第四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名单。这一农业系统在伊犁锡伯军民和历代各族百姓的共同守护下，至今仍在继续使用。因为有充足的水源和悠久的种植历史，察布查尔县成为目前全疆最大的水稻种植基地。说起来，当年察布查尔大渠建成后，嘉庆皇帝召见图伯特。图伯特就专程带上察布查尔生产的大米作为礼物，前往觐见，得到嘉庆皇帝的赞赏。
近年来，察布查尔县积极在发展品牌稻米上做文章，不断加大政策支持、资金扶持、科技投入力度，加大水稻新品种试验示范，推进兵地交流，依托“企业 农户 基地”的模式，形成利益共同体，带动水稻生产标准化、规模化、集约化发展，确保察布查尔大米品种、品质不断优化。
早在2010年3月，察布查尔县就完成15万亩全国绿色食品原料基地（水稻）认证。2011年，“察布查尔大米”通过了国家地理标志认定。截至目前，“察布查尔大米”地理标志证明商标具备注册使用权企业达19家，企业占比达76.6%，成为自治区农特产品加工企业具备使用权数量最多的产品，疆粮、万德福、万禾、华林、察农等“察布查尔大米”优质品牌已经远销沿海各大城市。
2019年1月，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产品加工研究所农产品精深加工研发中心和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产品加工研究所博士后实践基地在察布查尔县挂牌成立，以此助推察布查尔县现代农业产业发展。目前，察布查尔县域有27家大米加工企业，其中自治区级龙头企业2家，自治州级龙头企业6家，还有10个水稻种植合作社，惠及农户3000余户。
图为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的稻田画。记者 赖宇宁 摄
立足县域水资源丰富、光照充足的优势，察布查尔县大力做活“水”文章。对适宜发展稻渔产业的低洼田，统一进行高标准改造，让“小田”变“大田”，“差田”变“好田”，形成“田成块、渠相连、旱能灌、涝能排”的稻渔共作基地。积极推行“稻田鸭”“稻田蟹”种养结合模式，发展旅游、观光、体验、品尝为一体的水稻种养结合示范区，提升水稻产业的综合效益。经过长期试验和大力推动，察布查尔县“稻田鸭”“稻田蟹”种养技术日趋成熟，伊犁悦然生态农业有限公司建成1000亩稻蟹种养示范基地，察布查尔县华林米业有限责任公司订单生产稻田养鸭1000亩，有效推动了特色产业提档升级。
更加令人欣喜的是，察布查尔县通过深入推进“藏粮于技”工程，与新疆农科院、新疆农业大学等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合作，联合开展超高产创建活动，建成小麦、玉米、大豆、水稻高产示范田198个，示范面积3.52万亩，示范推广粮食种植主推技术和主导品种，促进全县粮食单产稳步提升。2023年全县粮食作物总产量达到123.44万吨、同比增长8.99%。
眼下，阳光正暖。前往察布查尔县，水稻田里波光粼粼。待到秋来时，这一片片稻田，又将香飘万里。放眼看，察布查尔大渠、察南渠等一条条大渠东西横布，继续丰富拓展着察布查尔布哈农业系统的内涵。戍边卫国、开拓进取、自力更生、爱国兴边、团结奋斗等精神在时光沉淀中，凝结为察布查尔布哈农业系统的精神内核，并将随伊犁河水一道，世代流布。
（记者 李剑）
